2009年1月1日星期四

震撼世界的审判——英汉翻译习作(1)

当我坐进被告席时,我可以听到人群中议论纷纷。法庭里已经水泄不通了,而那个日子,是1925年7月里燥热的一天。我的辩护律师是著名的刑事律师C. Darrow,而控方首席律师则是雄辩家W. J. Bryan。他曾三次被民主党提名为美国总统候选人,同时也是将我送上法庭的原教旨主义的领袖。

几个周前我还只是个田纳西山区一个叫Dayton的小镇上默默无闻的山村教师,现如今,我却被卷入了一场全世界都为之报道的审判。坐在席中将要作为我证人的,是一打儿知名的教授和科学家,以哈佛大学的K. Mather为首。超过一百家媒体的记者随时做好准备,就连广播电台的播音员也是如此,这将是他们首次通过无线电现场直播一场审判!“别担心,小伙子。我们给他们点厉害瞧瞧。”我们一起等待开庭的席间Darrow把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轻声对我这么说,这让我倍感欣慰。

我来到Dayton一所中学当科学课的教师和体育课教练后不久,这个案子就突然缠上我了。现实主义和原教旨主义之间的摩擦已经有几年时间了。原教旨主义主张严格从字面上理解旧约。可另一方面,现实主义却同意由C. Darwin提出的进化论——所有的生物,包括猴子跟人,都是从一个共同的祖先演化而来的。

原教旨主义的势力在田纳西州很强大。州立法机关甚至最近还通过一项法律禁止传授“任何与圣经中所言的上帝造物相违背的理论”。这项新法案其实就把矛头直指达尔文的进化论。一个叫G. Rappelyea的工程师就曾经因反对这项法案与当地人争论过。他主张,没有哪个教生物的老师不会传授进化论。既然我当时也教生物,我就被喊去作证了。

“Rappelyea是正确的。”我向他们陈述到。
“那你就是在违反法律喽。”有人质问我。
“每一位老师都在这么做。”我回答,“Hunter在他的《市政生物学》这本书中解释了进化论。那就是我们的教科书。”
Rappelyea之后提出一项建议,“我们到法庭上去说道说道吧。看看它到底合不合法。”

5月7日我被起诉的时候,没有人,特别是我,能想到我这件案子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成为美国历史上最出名的诉讼案件。美国公民自由联合会宣布,有必要的话,他们会把案子提交到美国最高人民法院去,以确保“绝不会有老师会因为教授真理而被关进监狱”。Bryan自告奋勇地提出代表本州指控我,随即大名鼎鼎的律师C. Darrow主张要求为我辩护,讽刺的是,在我的案子之前我并不认识Darrow,但我却在Bryan来我的大学演讲时就认识他了。他是个值得尊敬的人,尽管我并不同意他的观点。

到7月10日审判即将开始的时候,这个拥有1500人口的小镇的气氛就像是马戏团一样了。主要街道上的建筑物上已经彩旗飘扬,一派热闹景象。红砖砌成的三层高的法院大楼四周的街道忽然冒出一大批破烂的小摊,有卖热狗的,卖家教书籍的,还有卖西瓜的,布道者搭起帐篷来诚恳的游说着路人。从四周山村里来的村民们大多是原教旨主义者,他们都是来声援Bryan、声讨“异教徒”的。他们之中当然有J. Butler,那项反对进化论法案的起草者。这位49岁的农民在他的选举之前从没离开过他所在的镇郡。

主法官是J. Raulston,这个面色红润的男人宣称:“俺就不过是个山洼洼里一个普通的法官。”年事已高的Bryan挺着个大肚子,协助他的控方智囊团中有他的儿子,同样是个律师,还有年轻的田州最聪颖的首席检察长Tom. Stewart,在我的辩方律师里,除了68岁的精干的Darrow,还包括43岁的英俊潇洒的D. F. Malone,和在律师界知名度极高的学者、性格沉静的A. G. Hays。在这场宗教扮演着重要角色的审判中,Darrow是个不可知论者,Malone是天主教徒,Hays则是犹太教徒。我父亲为了能陪在我身边特地也从肯塔基州赶来。

法官找来一名当地的牧师口中念诵完开庭祈文后,审判就按部就班了。陪审团的十二个成员中,有三个人除了圣经就没看过其他的书,甚至还有一个连字都不识。就如同父亲咆哮到的一样,“这算他妈哪门子陪审团!”

在一开始初步例行宣誓后,Darrow起身开场陈词。
“我的首席检察官朋友说我们的被告明白他为什么会站在这里,”Darrow拉长了音调接着说,“我也知道他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因为极度无知和猖獗的固执,已经结合成了一股强大的势力。”Darrow在烤箱一般的法庭里踱着,“今天,是老师,那明天呢?!那会是杂志,书籍,报纸,用不了多久就会演变成两拨人,两拨势力间的对抗直到我们仿佛回到那个‘光荣’的十六世纪。那时候谁要是胆敢向人们传播智慧、启蒙思想和文明的话就会被那些固执的教会一把火点了柴草活活烧死!”

“那个该死的异教徒。”Darrow的陈词结束后,一个妇女肆无忌惮地对身边的人说。

剩下的这一天的审判中开始传唤指证我的证人。我的两个学生也出庭了。他们腼腆地朝我笑笑,说我确实向他们介绍进化论了。但补充说他们没有因此被毒害。14岁的聪明小子H. Morgen说我教他们人跟奶牛、马、狗一样,都是哺乳动物。

Darrow问,“他可没说人跟猫是一样的吧?”“没有,先生,”小家伙说,“他告诉我们人有推理能力。”Darrow哼着鼻子说,“也未必就完全是那么回事。”

人证物证这步结束了,Bryan起身向陪审团陈述,问题很简单,他说“基督教相信人是从上面(天堂)来的,可进化论者觉得他们是从下面来的。”说到这儿观众里有人咯咯笑起来了。这只是Bryan的热身。接下来他一边一只手挥舞着生物课本一边诋毁着来到Dayton为我辩护的那些科学家们。

“圣经!”他用他洪亮的嗓音喝道,“是不可能被这些千里迢迢赶来调和进化论与神的矛盾的专家们逐出这个法庭的!因为进化论认为人的祖先生活在丛林中,可人是上帝按‘他’的意愿创造出来并作为‘他’神圣计划的一部分让人降临到这里的。”

他结束这段话时高昂着下巴,眼睛里闪着光,观众们顿时爆发出一阵掌声和阵阵的“阿门!”然而还是少点什么东西,那些为之极度狂热的日子已今非昔比了。那时候Bryan像一把燎原之火一样在政坛上将他的对手彻底击垮。如今人群却觉得他并没有像他原来那样,用其滔滔雄辩将这些异教徒一把火烧个精光。

D. F. Malone忽地一下站起来驳斥,“Bryan先生可不是这儿唯一有权利为圣经辩护的人,在这个国家里,有很多人为了上帝和宗教奉献出了他们全部的生命,而我们的Bryan先生,却把他富有激情的、热情的生命大部分都献给了他的政治事业。”Malone的声调渐渐升高,这时Bryan从一个水杯中抿了一口水,Malone呼吁学术自由,并指责Bryan不应试图在科学与宗教之间挑起一场殊死的搏斗。

“与真理之间是根本不存在决斗的!”他咆哮着,“因为真理永远都是胜利者——我们并不惧怕这一点。真理不需要Bryan先生,因为真理是永恒的、是不朽的、是根本无需人类支持的!”

Malone讲完这段话后出现了片刻的宁静,但瞬时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超过了刚才致予Bryan的,尽管Malone在同Bryan的陈词的较量中占得了上风,法官还是决定禁止科学家们对我进行辩护。

休庭的时候,我们看到Dayton的大街小巷已经挤满了外来者,小贩在各个角落叫卖着各色家当,有个商店的门口写着:“Darwin没错!就在里边。(这是一个叫J. R. Darwin的店主开的服装店)一个赞助商租了家小店铺的橱窗来展示一只猿猴。观众们纷纷掏腰包就为了看看这只动物,寻思着它跟自己之间会不会真有什么联系。有个记者是这样报道的。“这个可怜的家伙双手捂住双眼蜷缩在角落里,好像在担心人们的想法是正确的。”H. L. Menken在一个角落穿着一条短裤呼扇着扇子净写了些尖酸刻薄的报道。以至于人们甚至在传言想要把他赶出这个镇子,因为他在报道里把当地人形容成了一群土包子。22个电报员在审判期间每天的报道达16,5000字。

由于天气太热了,再者也怕法庭破旧的地板根本承受不了人群的重量而塌陷,审判安排在室外的枫树林里继续进行。附近的围观者有坐在木质的公园长凳上的,有蹲坐在草坪上的,有趴在车顶盖儿上的,还有从窗外探头看的,总共超过2000人。审判的高潮终于来了。由于那项反进化论法律中的措辞,控方就必须承认圣经只能被按字面意思理解,那么如今Darrow亮出了他的王牌。他点名要Bryan当辩方证人。法官听到后吃了一惊。Darrow解释说:“我们请Bryan作为一名圣经方面的专家来回答我们的问题,Bryan先生作为一名圣经的权威的名誉是举世公认的。”

Bryan狐疑这个狡猾的Darrow,但他已无法拒绝Bryan的挑战。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做与圣经有关的演讲并为之写了很多文章,他甚至在那项反进化论的法案在田州通过前就组织起了反对达尔文主义的运动。现在,他坚定地阔步走向辩席,像手握一把利剑一样握着手扇,准备随时击退敌人。

Darrow先是不露声色的询问Bryan回答他是否从字面意义上理解圣经的,还没等Bryan轻蔑地回复这个问题,狂热的人群中已呼喊出阵阵“阿门”。Darrow翻开创世纪,读到:“第一天,白天和黑夜就此分开。”之后他问Bryan是否相信太阳是第四天才被创造出来的。Bryan做了肯定回答。“那么请问没有太阳怎么才能区分早晨和晚上呢?”Bryan无言以对,只是擦了擦光秃的头顶。人群中传来有人窃笑的声音,即使在那群原教旨主义中。Darrow转了转他的眼镜接着追问Bryan是否也相信亚当和夏娃的传说。Bryan又一次首肯。

“那看来你一定也相信上帝为了惩罚蛇因此诅咒它们那之后永远只能在地上匍匐爬行喽?”“是的,我相信。”“那么您能否告诉各位那之前蛇是怎么行走的?”人们哄堂大笑,Bryan铁青着脸,握着扇子的手气得直打哆嗦,提高了嗓门喊道:“法官大人!我现在立马就回答Darrow的问题!我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这个不信仰上帝的人正在用田纳西州的法庭对‘他’进行亵渎!”“我反对!”Darrow驳斥到,“我只是在检验你那些不会被那一个有智慧的基督徒相信的愚蠢看法。”法官用小槌平息了骚动,宣布第二天再继续开庭审理。

当人群涌动纷纷去跟Darrow握手时,Bryan孤零零地站在那儿,我对这位昔日的勇士不禁心生怜悯。

陪审团被要求在第二天中午之前做出裁决。陪审员们聚在草坪的一个角落里仅仅窃窃私语了九分钟,宣判我,有罪。于是我被罚了一百美元,并承担相关费用。D. F. Malone把我的这次判决形容为“胜利式的失败”,一些忠于他们原来的英雄的南方报纸则叫嚣着这是场属于Bryan的胜利,但悲伤的Bryan已经筋疲力尽了。审判刚结束两天后他就客死在Dayton。

我被邀请继续回到学校做老师的工作但我拒绝了。一些赶来为我辩护的教授为我在芝加哥大学安排了一份奖学金,让我可以继续深造科学知识。之后我成了一个石油公司的地理学研究员,不久以前我在那场审判结束了37年之久后再一次回到了Dayton去看了看。这座小镇还是那么熟悉,只不过在一座山头上多了一座可以俯瞰山谷的W. J. Bryan大学。

当然也有些其他的变化。在田纳西,进化论正在被普及,尽管它的那个曾判我有罪的法律依然被明文规定着,但那场由C. Darrow和Malone刮起的唇枪舌战已经像一股清风吹遍了全美的学校和立法机关,并使由此带来的崇高智慧和学术自由的新气象也在之后的那些日子里焕发出勃勃生机了。

原文选自1962年7月号《Reader’s Digest》(读者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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