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1月10日星期二

危机中的民主

上个月17日,我抽空去温哥华参加了龙应台老师在UBC的新书发布会及演讲。虽然当日天气很恶劣,跟我的收获比起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其实与新书相比,龙应台老师的演讲更能引起我的共鸣。这是一本纪实体小说,白板报的王佩老师说此书唯一有价值的部分是龙与那些战争幸存者和老兵的对话实录,因为龙的文笔很一般。我以为龙本来就不是以文笔见长的作家,而是以其作为一个知识分子所具备的责任心和正义感,好在这些实录的价值看来是公认的。

这些采访是龙在两岸搜集资料撰写本书的过程中拍摄的。采访对象中有的是从大陆赴台的作家,也有当年存活下来的普通士兵,其中并没有任何是非判断,至少录像中没有,我只看了到灾难中的个体和那场战争对某个渺小命运的作弄:被采访的两位被抓去当壮丁的台湾原住民的甚至分不清共军和国军;大陆被迫参军的士兵在赴台的时候绝大多数以为这是暂时撤退,谁也不晓得到了彼岸就实行了戒严;一个免于受战争罪处罚的老兵在受命屠杀澳大利亚战俘的时候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犯罪,活脱脱《Reader》的东方演绎。相比之下,真不明白什么样的国家会把这样一场由两伙无耻政客导演的手足间自相残杀的悲剧拍成《见过大爷》那样的主旋律片的。

演讲快要结束的时候的进行了互动,一位台湾朋友的问题大意如下:台湾自从1996年总统实行民选以来,同样也出现了诸多问题,各方面都不尽如人意,您怎么看?龙应台老师回答到,我想你的意思是说,大陆的很多朋友都在观望台湾的民主化,但是现在看来,政府也会出现腐败等问题。那我们的前途在哪里,是吗?是的,台湾的民主化不是一帆风顺的。但要记住,民主并不是一个静态概念,实现了民主化之后就停止了。台湾的民选是华人世界的一件大事,台湾也同样有几千年封建统治的积淀,也经历过一党独裁下的三十八年戒严,但台湾现在却努力摸索民主化道路。台湾摔的每一个跟头,都是为了大陆可以避免摔同样的跟头。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每个人都应该为台湾故意鼓掌。言毕台下掌声雷动。

“民主”和“科学”这两个概念,从上世纪初传入中国以来,恐怕是最被膜拜却最未被国人所理解的两个概念了。据说,匹兹堡大学的许倬云老师说过这样的话:“中国人先把科学当作洪水猛兽,后把它当作呼风唤雨的巫术,直到现在,多数学习科学的人还把它看成宗教来顶礼膜拜”,而他自己终于体会到,“科学是个不断学习的过程。”“民主”何尝不是个不断前进的过程?

大陆保守势力的观点是:你看你台湾搞民主搞得一团乱,还好意思动不动跟大陆比民主?其实除了台湾,拉美的民主制度也是搞得一团糟的例子,洪都拉斯的总统不是被逼得连自己的国家都不敢回?但这种观点蠢得就像平时生什么病都去医院抽血、化验、拍片,但得了癌症去治,结果医院没辙。于是说,“看,就说西医不靠谱吧,还得信中医。”即使是那些被公认为民主制度比较完善的国家也会出现各种问题,比如1958年成立的法国第五共和国是在诸权平衡的名义下建立的,然而占据绝对地位的行政权很少有平衡制约力量。事实上没有哪个民主国家从来没有腐败现象,但民主的真正目的在于建立起一种权力的制衡,而不是杜绝腐败本身。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民主总是处于危机中,因为这是一种始终需要反思的制度。

前几日有一位赴澳洲的朋友说那里治安不好,法制一点都不健全。我的观点同样是,法制健全不是说没有人犯法,而是说你的权利被侵害后总有法律渠道可以解决问题。而中国现在的问题是权力失衡导致的滥用,人民没有权利监督税收,没有权利上访,没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

毛曾因为头脑一热所以干了很多没有被他自己预料到后果的糟糕事情,实际上如果制度不改变,把你放在毛那个位置上有可能比他还要糟糕。我们之所以要建立起一个可以相互制衡的民主制度,就是为了避免只是因为某一个人的异想天开就造成整个民族的灾难。因此有些成天叫嚣着天灭中共的极右分子在我看来跟认为日本应该血债血还的民族主义者骨子里是一路人。虽然我一直批评中国政府,但我并不在乎是哪一个政党执政,就像我认为判断一个制度是否是剥削人的,跟它所被称呼的名字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况且,在中国目前缺乏权力制衡的情况下,敢于批评政府的人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

最后,我想用毛在他为数不多头脑清醒的时候说过的话作为本篇结尾:

“现在的世界潮流,民主是主流,反民主的反动只是一股逆流。”——《愚公移山》 (一九四五年六月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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